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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在每座現代大都市之中，摩天大樓都以其驚人的身姿俯視著在城市中生活的蕓蕓眾生。超高層建筑不斷刷新著城市天際線，為城市提供越來越多“人為創造”的生存空間，也同時成為了現代都會“擁擠文化”的象征。
在紐約的西57街 (West 57th Street) 上，正掀起一場超細高層住宅建筑的風潮，他們擁有令人瞠目的纖細外形以及嘆為觀止的建造技術。然而除此之外，更值得人注意的是，這些建筑不僅不擁擠，甚至有點出乎意料的——“空”。
突破天際的百萬富翁街
西57街位于紐約中城區（Midtown）的哥倫布環島及公園大道之間，距離著名的紐約中央公園僅一個街區的距離。現在，西57街以及周邊的街區擁有一個更加具有話題度的名稱——“億萬富翁街” (Billionaire’s Row)。這一名稱指代了大量的豪華住宅摩天大樓在這一街區聚集。其中包括432 Park Avenue, 53W53, 111W57, One57以及Central Park Tower，再往遠處，還有220 Central Park South, 520 Park Avenue以及252 East 57th Street。
億萬富翁街上的摩天大樓 ?THE B1M
億萬富翁街與紐約中央公園 ?David Sundberg
圖源網絡
這些建筑擁有一個相同的特點，即驚人的寬高比。比如其中最著名的先驅One57的建筑寬高比達到了1:8，新建成的111W57擁有令人難以置信的1:24寬高比。事實上，這些建筑被認為是世界上最高的建筑群中的一員，同時也是最昂貴建筑群中的一員。例如2009年完工的One57，掛牌價格從420萬美元的單人公寓至2億美元的頂層公寓不等。而在2014年完工的432 Park Avenue中，頂層公寓的價格達到了1.69億美元。
擁有1:24寬高比的111W57 ?Evan Joseph
?Dronalist
這些單元并非傳統的高樓公寓形式，單個住宅往往包括了整個樓層的空間。電梯可以直接同向公寓，而并非傳統的公共走廊區域。這一設計最大程度地提升了住宅單元對空間的利用率。
單個住宅單元包括了整個樓層空間，圖源網絡
同時，建筑對新技術的運用也值得稱道。對于超高層建筑，不恰當的工程處理會讓住在頂層的住戶猶如住在一艘身處風暴的輪船之中。億萬富翁街上的細高建筑通過在立面上建立后退區，在頂部安裝調諧的質量阻尼器，以及將玻璃從機械地板中取出來解決“風”的問題，盡可能的減少建筑在大風天氣所產生的不適性與安全問題。
432 Park Avenue通過鏤空樓層使風穿過建筑，圖源網絡
從某種角度來講，這令人瞠目結舌的建筑造型與價格是具有一定合理性的。對于寸土寸金的紐約城市來講，越細高的建筑就具有更多挖掘土地的潛力，然而為了補償這些細高建筑天文數字般的造價，單個住宅單元的價格就會變得極其昂貴。
然而，更令我們關心的并非是建筑價格與建造成本之間的關系，而是建筑、夸張的建筑價格與買單者之間的關系。當有能力購買這些昂貴住宅的消費者，揮土如金的買下此類房產的時候，他們購買的究竟是什么？換言之，這些昂貴的建筑，真的值得億萬富翁們消費嗎？
圖片
億萬富翁與他們的“畢加索”
正如億萬富翁街這一名字所暗示的一樣，超高的建筑價格吸引著紐約最富有的市民們，例如商業大亨、對沖基金經理、企業高管以及名人。事實上，在如今，這些房產依然在紐約房市之中炙手可熱。
曼哈頓豪宅交易量 ?THE B1M
然而，更令人關注的是，購買率的高峰并未讓夜晚的這些摩天大樓變得燈火通明。這些樓面對的最具爭議性的話題是，根本就沒有那么多人在其中居住。高購買率對應的是超高的空置率。
ATTOM Data Solution的數據表示，在兩個由億萬富翁街的超高層建筑所擁有的郵政編碼中，大約一半的居住單元和公寓沒有被業主占用。然而，在紐約這座城市的其他地區，業主的入住率往往會接近75%。這些細高建筑中的住宅，往往被作為富豪們的第二、第三甚至第四房產使用。除此之外，富有的外國人常常在億萬富翁街沿線購買房產以用作避稅天堂，亦或是保護他們的資產免收干擾。他們往往通過空殼公司來購買這些單元，并且可能從未真正造訪過這些房產。
兩棟摩天樓空置率均達到50%左右 ?THE B1M
這些問題引起了廣泛的關注。紐約州議員利茲·克魯格表示：
“我的轄區內擁有一些世界上價值最高的土地資源——而我不能容忍外國購買者所產生的問題發生在這些資產上。我曾遇到過一個曾經開發過57街上億萬富翁樓的開發者，他對我說‘不必擔心，你不需要給這些建筑提供任何服務，因為這些住房的購買者不需要送他們的孩子去學校，事實上，這里根本不會有任何交通流量?！?/span>
2016年，政府承諾對這些建筑的匿名買家進行跟蹤。然而截至2022年，億萬富翁街上近一半的單位仍然空置。面對采訪，SERHANT的創始人兼首席執行官Serhant坦言：“億萬富翁街是一個相當全球化的地區，所以有第二房產和投資者業主存在。我們現在正以1.69億美元的價格出售432 Park的頂層公寓。但業主甚至從未去過那里。這是一種投資、一種資產，就像擁有一副畢加索一樣?！?/span>
事實上，如果你真的購買了這些房產，也許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不住進去。因為事實上，這些住宅甚至可能根本沒有他們看上去的那樣舒適。
432 Park Avenue的開發者在2021年曾遭到公寓委員會的起訴，投訴包括水系統問題、電梯故障以及建筑物搖晃時所產生的巨響。這向我們證明了，即便這些住宅單元的價格高達百萬美元，它們仍然是一個相當糟糕的居住地。針對開發商CIM Group以及Macklowe Properties的訴訟中稱432 Park Avenue “承諾成為紐約市中最好的公寓之一，然而卻向我們交付了1500個已確定的建筑設計缺陷”。該訴訟中甚至還包括一系列可能危害生命的重大安全問題，例如建筑物中曾發生過的兩次電氣爆炸。
遭到起訴的432 Park Avenue ?Arturo Pardavila
不舒適的建筑環境和如僵尸一般的空蕩街區，讓人不禁懷疑，這些建筑究竟為他們的購買者提供了什么？這些建筑存在著怎樣的吸引力，吸引著富豪們花費如此大的價錢去購買這些建筑？而這些需求，又是如何塑造了億萬富翁街的形態？
不擁塞的摩天樓，同樣癲狂的紐約
在《癲狂的紐約》中，庫哈斯為我們渲染了一副20世紀的曼哈頓建筑圖景，認為紐約已經創造了一種完全人工化的、建立在科技文明和商業投機基礎上的城市文化和建筑語言。他試圖證明，擁有無限堆疊樓層能力的摩天樓最終將會獨立成為一座城市，一座脫離于外立面與外界影響的，內部無限自由的獨立城市。
《癲狂的紐約》中的摩天大樓設想 ?Delirious New York
如今，我們可以看到，空間在億萬富翁街上的摩天樓中以一種不同的方式進行著“堆疊”。這種“堆疊”并非空間的擴張，而是空間的復制。庫哈斯所設想的復雜都市文化“擁塞”在一棟龐然大物中的圖景并未出現，與之相反的是，這一類摩天樓自行地對建筑空間進行了提純，從而使摩天樓成為了無數相同的“住宅”概念的集合。
空間上的復制，圖源網絡
不列顛哥倫比亞大學的副教授Matthew Soules認為，億萬富翁街創造了一種全新的豪華房地產資產類別。而這種變化，是由前所未有的資本投資需求所造成的。
他說：“在當代，無論是投入房產交易的錢數，還是投資房產交易的富翁人數都是前所未有的。這筆錢改變了建筑環境，也改變了建筑”。他認為，隨著全球財富的爆炸式增長，人們對住宅的投資需求日益增大，這種需求最終超過了人們對于住宅的功能性需求。當空間作為一種投資資產而出現的時候，建筑設計也隨之發生變動。
從投資的角度而言，越具有流動性的資產便越具有投資的價值。而流動性很大程度上取決于資產的同質性。一張百元鈔票與另一張百元鈔票幾無二致，所以他們可以便捷地流通。但人們永遠不會輕易地用一棟房產去交換另一棟房產——因為這兩棟房產永遠存在著差異。Matthew Soules認為，開發商們正在嘗試將房產轉變為流動性更強的資產形式，讓房產投資與交易更類似于擁有一支股票、或是握有一筆現金。
投資品的流動性 ?THE B1M
因此，人們不再對住宅的家具風格和居住環境提出要求，也不再關注住宅周邊的配套設施和交通狀況。這不僅僅是因為他們不再居住在這里，更是因為，他們希望他們投資的住宅能夠更簡捷地被出售出去，而不必費力去介紹住所擁有著怎樣的特殊優點，亦或是去解釋那些看似是缺點但其實并不那么致命的地方?！拔覔碛幸蛔?/span>One57”已經足以說明一切，它不需過多解釋、更不需要費力維護，每一個住房單元都是完全一致的，就如同一支支存進銀行的存款。
在億萬富翁街上所存在的獨特建筑模式中，我們可以發現大量支持這一論點的痕跡。例如每層僅有一個住宅單元，讓空間不存在任何戶型或是朝向上的差異。預裝修的出售方式讓住宅投資省去了業主自行裝修所存在的差異性。而住宅的命名也是通過簡單的編號來達成，如同一串保險柜的編號一般簡潔而缺乏意義。
111W57的內部預裝修 ?Adrian Gaut
今天的紐約上空，摩天樓空間的堆疊過程仍在無休止地進行著。然而，城市并不于此處擁塞。投資需求與更純粹的商業性在此處對建筑的功能性進行著傾軋。最終，住宅摩天樓實現了對自己的“提純”：摩天樓中僅存在一種功能，而這種功能并非服務于人，而是作為一種通貨流通。
結語
自從誕生之際，摩天大樓這一龐然大物一直作為城市的縮影，向人們展示是什么在塑造著我們的居住空間?，F如今，億萬富翁街正昭示著無處不在的金融資本主義對建筑的塑造。最新的工程技術并非在為城市文化尋找新的寄身之所，與之相反的是，它們被運用于制造新的投資工具之中。
?David Sundberg
一個更加值得人們關注的問題是，這些住房是否真的有用？Matthew Soules認為，這些住房比貧民窟更能對我們所處的社會造成危害。相較于歐洲以及加拿大城市對于第二住房征收的稅金相比，紐約州在2019年對第二住房征收年度經常性稅的嘗試宣告失敗?，F如今，這些空置的摩天大樓依然存在于紐約市中最顯眼的位置，昭告著自己作為紐約城市力量的一部分。
無論如何，這似乎向我們昭示了現代人的一些生活本質——相比我們自己住在哪里，我們可能更在乎自己的錢住在哪里。
專欄編輯｜Mel
發文編輯｜Miranda
審核編輯｜Gog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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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ference：
https://www.theb1m.com/video/why-new-yorks-billionaires-row-is-half-empty
https://propertyclub.nyc/article/billionaires-row
https://www.dezeen.com/2021/05/25/central-park-tower-photography-paul-clemence/
https://en.wikipedia.org/wiki/Pied-%C3%A0-terre
https://zhuanlan.zhihu.com/p/533518182?utm_medium=social&utm_oi=52765149626368&utm_id=0
